李晓静：《日暮乡山远，青山绿水长》

清明雨后，靠着北窗，看日暮下的东城贯山。虽然，今年的清明，仍是春寒料峭，但山上已显连绵的青翠。忽然脑海中涌出琦君的那句话：雨后的青山，好像是泪洗过的良心。我的心，也被它涤荡，思绪不由穿越到小时候，我再一次看到了记忆中的家乡的山山水水。
　　我家乡的山，不高，但是也如眼前这样透亮、青翠。那里，是我们孩子的乐园。春季到来时，小山从沉睡中苏醒过来，用不了几天，就把翠绿的新装换好。黄的迎春花，粉的桃花，白的苹果花、山楂花，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儿竞相开放，勤劳的蜜蜂在花丛中忙碌着。当然，忙碌的还有那三五成群的孩子，挖野菜、采野花……哪怕就是在山间树林里奔跑，也让孩子们无比快乐。夏季是山中绿意最浓的时节，林木茂密，绿意盎然，雨后的空气清新，带着泥土的芳香，沁人心脾。贪玩的孩子们聚集在山上采着蘑菇，香蘑、松蘑是家乡的山上常见的蘑菇，有的大人一天就可以采不少，可以拿到集市上卖钱呢，可我们贪玩，连玩带耍，图的不是成果而是过程中的乐趣。秋天是收获的季节，苹果、板栗、山楂挂满了枝头，那时候大人们忙着农活，而孩子们也在山里，享受着另一种“忙碌”一一1忙着往嘴里塞最甜的果子！冬季的大山将是另一番景象，虽然万物萧索，但有松柏依然屹立，大雪飞舞着给群山披上了一层银装，装点着这片美丽的土地。四季的景色不同，其中的乐趣也是无穷的。
　　如果说山是雄壮的，给人以力量；那么水是轻柔的，给人以美的享受。有一条小河从山边流过，环着村庄，流向远方。小时候就听老人讲关于这条河的传说，虽然这条河不宽不深，却有个霸气的名字一一铜帮铁底河。据说是不知哪朝哪代的一个皇帝赐的名字，取永不干涸之意。小时候，我对这个寓意是深信不疑的，因为，在那时我有限的人生经验里，它确实如此。春天，冰雪消融，它以不大的身躯滋养着干瘪的土地，却从没见它的水量减少。夏日，它用它的清凉，冲洗着燥热的夏夜，冰润着肌肤，从头到脚、从血管到每个细胞，都凉得那样通透、直爽、彻底。别说孩子们整天守在它的旁边，就连大人也是围着它转呢。它以它的清、静、柔，给这块土壤带了名气和灵秀，滋养着家乡的人们。
　　那时候的青山绿水，伴着我的童年蜿蜒流淌。在孩子的想法里，这种景象亘古就有，这种生活理所当然。不管我在哪儿，它都会在这里等着我，它不能也不会在我的生命里消失。也许，饱受生活重压折磨的大人们不这样想，他们更渴望把所有能变成钱的都变成钱。所以，随着外出求学，我每次回来，都会看到些许的变化。我的青翠的山、我的清冽的水被蚕食得千疮百孔。
　　山上的松树、橡树、栗树被砍柴的人变成了不用花钱的柴火，山底的果树，由于果子不值钱，也被村民们砍光了。山再也撑不起青翠这个词了，小山由原来的“绿油油”变成了“灰突突”。由于山靠近公路，交通便利，山底的土地上盖上了厂房一一机械厂、纤维厂、石材厂，这些厂子不仅让山上的土地变成了钱，还解决了农村的剩余劳动力问题。小山真成了老百姓眼中的“金山”了。
　　山下的小河，曾因为上游的工厂排放的污水，变得奇臭无比。这时候，人们也没有以前对它的那种珍视了，生产生活垃圾都往河边倒，虽然还会用它来灌溉水田，但种出的大米自己家也不敢再吃。这条满载我的童年记忆的清冽小河，变得越来越臭，越来越窄，水也越来越少了。难道是它的“铜板铁底”在哪里出了问题？我知道，出问题的不是它而是我们自己，但是我不敢承认。
　　每次回家，那种失落就会溢于言表，但总会若隐若现地受到反驳：“但是，咱们的生活是越变越好啦！”“你看，咱村的新房子越来越多了，好多年轻人都去县城买了楼房呢！”……听到这样的回答，我也只能“呵呵”了。手上有钱了，就是天大的事。穷怕了的村里人，把绿水青山变成了金山银山，基本是满意的。就算和我一样领略过青山绿水的美好的人，在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的抉择之间，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。可是，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之间，就一定是非此即彼吗？这种竭泽而渔，饮鸩止渴的致富方式真的能长久吗？不能既要绿水青山，又要金山银山，兼顾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吗？我无比困惑，也无能为力，更有一种渴望。习近平总书记不是早就强调“宁要绿水青山，不要金山银山，当生态保护与发展出现冲突时，应该也必须坚持生态优先，保护优先”吗？早在2015年就写进了中央文件的指导思想什么时候能吹到我的小村庄啊？我无比期待。
　　前几天，回家看望父母，没有提前打电话，因为还没到农忙时，老人应该在家的。可是，家里并没有人，到老人聚堆呆着的村头，也没人。都去哪儿了？好吧，打电话，打了几遍电话才接通。“我在围山处呢。”老爸也是就喊了这几个字就挂了。没到农忙呢，这是干啥呢？我们赶到地头，发现忙碌的不只是我的老爸老妈，还有好多家，大家竟然在栽杨树。杨树见利慢，“一切向钱看”的乡亲们这是怎么了？老爸看见我们，就打开了话匣子：“乡里鼓励种树呢。免费提供树苗，还给一年的补贴，咱家山根儿的土地没劲儿，庄稼产量也不高，我们岁数也大了，不种舍不得，种了还挨累，没想到赶上这样的好事。”老爸抑制不住地兴奋。接着这个七十岁的老党员又给我普及“政策”：“人家习主席不是说了么‘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’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同样重要……”
　　我听着老爸唠叨，内容不再重要，这种变化让我无比熨帖。“山湖飞白鹭，人人衣食足”本就是人民群众所向往的，在这个美好愿景下，“绿水青山”与“金山银山”并不是对立的矛盾体，而是统一的共生体，只要把生态文明的理念传递给百姓、措施落实到位，就一定能够协调发展。
　　想想现在有的年轻人承包土地搞的生态农业，让家乡的生姜和大蒜销往全国；想想村里也有了和城里一样的垃圾桶，垃圾运输车，村头、路边、河渠里积存的大量的生活垃圾在逐渐减少，我对未来充满希望。我期待着那满眼的青翠，那原汁原味的大自然。我希望家乡的小河不仅流淌在我的记忆里，更会流淌在儿子的童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