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四七）风云鄹变

大年三十这天，夜幕刚刚落下天还不是很黑，烟花爆竹已经络绎不绝地在天空炸开，划出片片彩虹，宛如万朵艳丽的花朵，竟相绽放。
　　深圳郊区的一片别墅里有两栋相邻的房子灯火通明，其中一栋三楼的大露台上摆着四把软椅，相邻的软椅之间都放着一个小茶桌。其中一个茶桌上摆放了支装着红酒的分酒器，还有四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分别摆在几个茶桌自制果盘旁边，还有一大盒黑巧克力盖子敞开着。
　　软椅上斜躺着四个人，牛永成、于雨朋、季维斯、王宝宏，他边聊天边品红酒。于雨朋的嘴里正含着一口红酒混合着巧克力，这种滋味确实很奇妙。这方法是杨洋教他的，他一下子就喜欢上这种感觉。弟兄四个终于如愿以偿的在一起过年，每张脸上都洋溢着无比充实的笑，似乎二零零二年的春风已经提前吹到他们脸上。
　　楼下的大客厅里也是欢声笑语不断。于雨朋的父母和岳父岳母都在沙发上围坐着，还有龚兴龙和牛永成两人的父母，一边逗着小承业玩一边等春节联欢晚会开播。尽管小承业仅有几个月大，尽管距离春晚还有个把小时才开，他们很惬意，脸上挤压多年的皱纹都舒展开来。
　　秦婉玲、杨洋、莫小兰、徐晓蕙、黄雯、龚兴龙的老婆程娇都在一个餐桌旁边包饺子，还有两个保姆在厨房里面煎炒烹炸，已经有不少成品菜摆在柜子上了。
　　龚兴龙带着他家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放花炮，陪孩子玩的同时他也拾回些童趣，时不时像个孩子似地咧着嘴笑。
　　“晓蕙啊，上去叫那几位爷吃饭吧，就他们知道享受生活！把咱几个当丫鬟使！”秦婉玲说着端一篦子包好的饺子进厨房准备开饭，徐晓蕙应了一声走向楼梯。秦婉玲忽然想起餐厅的餐桌太小，围不下这些人。扭头又冲外面喊，“哟！外面儿的大餐桌还没摆好咧！小兰，叫你兴龙哥带孩子们进来帮忙支一下。”
　　“呵呵，就算大家都是丫鬟，你可是全洛城最幸福的丫鬟？对不对婉玲姐？”杨洋笑呵呵地跟进去说，从门口架子上拿起杯红酒。“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呢！哎？对了，跟他们在一起那个老戴着黑墨镜的是谁呀？大晚上的也不卸！不会是个瞎子吧？”她没认出王宝宏，也没人特意介绍任何人。
　　“谁知道呢？也不跟咱们吱一声！就知道是保红保红地叫着，穿一身儿深颜色儿的衣裳。看人家季老三穿得多喜庆！”秦婉玲边说边笑。
　　“别说看着还真是，就他穿的像回事儿！你告诉叔叔阿姨就别给他发红包了，我看他自己就是个大红包！”杨洋这样形容季维斯。
　　“谁要发红包啊？要发就先给咱发一个呗？”牛永成人随声到，进厨房逐个凑近那些菜看，“咦！这么多好吃的？”
　　“牛哥，你可是几兄弟的老大，要发红包还得你先发呢。”杨洋接住牛永成的话说，“婉玲姐，你说是吧？”
　　“嗯！大哥，你是该学老练些了，还给妹妹们要红包？”秦婉玲附和说。
　　“弟妹别这么说呀！哥哥我还没结婚。咱妈说得好，没结婚都是孩儿，有压岁钱！”牛永成狡辩着脸上满是傻笑。
　　“那你老别结，专等着过年跟承业一起领压岁钱。”秦婉玲说着，忽然盯着杨洋端详，“哎？大哥，你看杨洋妹子咋样啊？你俩凑一对儿呗！”
　　“噗”！杨洋一听秦婉玲的话，把刚喝进嘴里的小半杯红酒全都喷了出来，正好喷在牛永成的外套上。
　　“哎——呀！杨总！就算老牛多让你恶心，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吐我吧？”牛永成无奈地摇摇头。
门里门外几个女的都跟着笑。
　　“对不起！对不起！实在不好意思啊！牛哥，真不是故意的！”杨洋连忙拍打牛永成的衣服。
　　“得了。”牛永成一边脱外套，一边往外走，“杨总你不是故意的还喷得那么准，你要故意——我老牛这命就算交代了！”
　　“哎？大哥，雨朋呢？叫他帮忙把桌子支起来，菜该往外端了。”秦婉玲没看到于雨朋。
　　“在外边儿给谁打电话，已经打很久了。”牛永成说着出去把外套扔椅子上又进来了，对外面喊，“老三，帮忙把桌子摆好，我来端菜！雨朋不在咱还不吃啦？”后一句话是说给秦婉玲听的。
　　杨洋知道，这个时间于雨朋应该是在跟梁晓芸通电话，也该给她打个电话，已经半年没见过她露面。
　　酒菜摆好了大家相继落座，二十多人围在一起过年还都是头一回。看起来都有些兴奋，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，不时扫一眼电视。
正吃着，程娇忽然说：“兴龙，你是不是该好好地敬雨朋兄弟几杯？要不是雨朋兄弟拉你一把，你怎么坐得了新洛房地产总经理位置，可能还在你的兴隆超市盘货！还有牛老大、杨小姐，要是刘云也在就更好了，你们新洛集团的老板和四大顶梁柱就聚齐了！”
　　“对！牛老大、杨小姐、咱们敬兄弟一杯！”龚兴龙举起酒杯。
　　“不不不，应该是咱大伙儿一起干。”于雨朋笑着说，“都是大伙儿的功劳，地产部有龚大哥撑着，发展部有大哥，业务部有杨洋，还有财务部刘云。等老四回来再把投资部也搞起来，那时候咱们再齐头并进，说不定还能纵横咱洛城商业圈咧！”
　　“雨朋，”牛永成不解读看着于雨朋，“我咋没听说过投资部的事儿，投资部是干嘛的？”
　　“投资部的作用大了！股票、基金、联合银行放贷、中小企业加盟管理，都由投资部决策。”于雨朋兴奋地说。
　　“啥都让他们做喽，你这老板弄啥？”于雨朋母亲插话，“见天儿胡游荡？吃干饭？”
　　“唛，你不着！人家现在哩大老板都不自家干活儿了！没事儿就给草地儿上打那个叫高富球！”牛永成插嘴，用的也是乡下方言。
　　“牛哥，你就需要多学习！”杨洋看着牛永成说，“你刚说那个叫高尔夫球，是一项把享受大自然乐趣、体育锻炼、游戏集于一身的运动。”
　　“那可不中！没事儿就给咱多生几个孩儿！俺几个老人儿就看一个承业，都争不到手里！得可着劲儿生上几个！”于雨朋母亲不满足亲家老跟她抢孙子。
　　“娘，恁说啥咧？我又不是老母猪！”秦婉玲一句话，把所有人都逗乐了。
　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，推杯换盏，吃着聊着，看着春节晚会，其乐融融。
　　隔壁楼的十来个小伙子也拿过去一桌菜热闹地吃着，他们是以曹小虎为首的一些弟兄，还有王宝宏的跟班儿——金杰和马小山。
此时，洛城绿柳城售楼中心的某一个办公室，也有灯亮着。一个头发稍显凌乱的女人正在茶几旁边用电磁炉煮饺子，煮的是从农贸市场八块钱一斤买回来的速冻饺子，她就是李英楠。
　　她额头上的伤已经在医院缝合，还打了几天吊瓶。她的银行卡被钟燕珍临走时拿走，从医院出来那天挎包里只剩下几百块，也不敢再住季维斯夫妇隔壁的房子。好在大家已经放假，就用后备钥匙打开售楼中心的门，凑合住在办公室里。她也知道必须赶在别人开工前找地方搬走，却也没办法。因为她不敢回香港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季维暠会想起来跟她算账，没准儿还可能连累她父母和年幼的弟弟。只好给父母打电话说在内地值班，就在菜市场买了些简单的蔬菜和速冻食品拿回售楼中心凑合着。昨天她还把楼下的电视搬上来，可这倒霉的电视净放些团圆、聚会一类的节目，连广告都是热闹的过节氛围，频频刺激她的泪腺。难道春节就这样混过去吗？他们回来上班了又该怎么办？想着这些，不争气的眼泪又要往外涌，唉——！她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　　于雨朋、杨洋这些人，从初一开始在深圳市区和周边游玩。
　　季维斯和徐晓蕙回香港住了两天，那是他们父母紧催的。尤其是她父亲，简直是火冒三丈。嫌她一年到头也不回家，这没结婚就不停点跟着人家乱跑，让街坊邻居点指脊梁骨。可他们呆了两天又上来，跟其他人一起尽情游逛。不管是中华锦绣还是世界之窗，又或者民族文化村、荔枝园、动物园、莲花山都转了个遍。杨洋则是比较喜欢大梅沙海滨的神奇秀丽，不自觉想起家乡的忘情谷，想起年老的父亲和儿子小宝。
　　爱吃的牛永成拉着于雨朋、杨洋、龚兴龙到处找美食，像蛇口剧院的那家鱼仔档，华强北的猪肚鸡、猪手皇、华香鹅、潮州卤水鹅肝，光明农场的乳鸽，光是潮州牛丸就吃了好几顿还意犹未尽。
　　正月十八这天，深圳新洛分公司正式成立，于雨朋当场任命赵全安为分公司总经理，全权主持这边的工作。同时也是新洛百货深圳分部正式开业，大家又热闹闹地庆祝到半夜，才醉意朦胧地回别墅休息。
半路上杨洋有点不舒服，于雨朋陪她去医院买了药才回去。刚走到小区大门附近忽然听到女人的喊叫声，像是莫小兰的声音。两人赶忙跑过去，看到至少十几个男人围着小兰正在威吓。
　　莫小兰看到于雨朋现出几分欣喜，再看后面没有别人反而害怕了，连忙喊：“二哥！你快点儿回院子！他们是坏人！”说话间被一个人推搡一把歪倒在墙边，头碰在墙上擦破层皮。
　　“不许碰她！人渣！你们是干啥的？”于雨朋喊着，急忙蹿过去挥手一拳把最近的人打个趔趄。再看小兰的额头流血了，转身挥拳砸向其他人，往小兰跟前凑。
那些人都围向于雨朋，杨洋趁机跑过去扶小兰，猛然发现裙子上有血，知道出事儿了。赶忙大声喊：“雨朋！小兰下身儿出血了！”
　　“哎！他就是于雨朋！”“正好！哥儿几个一块儿做了他！”这帮人听到杨洋的话情绪更高，敢情他们就是被人收买找于雨朋报仇的。“哗”一下全围上来，并且拿出隐藏的武器，十几把刀子、棍子对着于雨朋一阵猛打。于雨朋哪见过这阵势，慌忙往巷口跑。当然，如果他往小区里边跑更容易脱身，但那些人追不上他必然对付杨洋和小兰。
　　“兄弟，我们来啦！”龚兴龙大叫了一声已经跑到跟前加入战团。他后面还有王宝宏、小金、小马，这三个人也拿出随身武器跟这些人打到一起。
　　原来秦婉玲回去后没多久觉得胃疼，莫小兰说路口不远就有个药店。龚兴龙本是陪她一起出来的，结果到门口发现没带钱，就让莫小兰在门口等着他。也就几分钟时间，他刚到院子门口碰到王宝宏三个人出来，他们身上都有，就一起出来了。
　　“雨朋！得先把小兰送医院！”杨洋大声喊着，想抱起来小兰走却没抱动。
　　于雨朋刚好踢倒一个，旁边还有小马挡着，他赶忙跑到小兰旁边。一把抱起来扭头对杨洋说：“你跟在我身后！”

说完再次往路口放下跑，有几个人看到了举着家什要过来，两个被龚兴龙和王宝宏从左右拦住，一个被他迎面踢倒，完了继续拼命玩命跑。杨洋先跑到路口打算拦车，他抱着小兰紧跟在后面。后面的人紧追不放，却又被小金、小马缠住。
由于他们住的地方偏僻又是大半夜，路上几乎没有车，要拦出租车更不可能。于雨朋干脆抱着小兰站在路中间，有辆路过的商务车在他们前面停住。车后座的人赶忙来开门，于雨朋吃力地抱着小兰上车。这时候后面的人已经有两个追到跟前了，其中一人的刀子距离于雨朋的后背也就十几公分。杨洋刚帮他扶小兰，转身正看到刀光，急切间一把将车门关上了，大叫：“开车！”
　　车子“唰”一下就跑出去十几米远。“洋洋！”于雨朋通过后车窗眼看着杨洋摔倒地上，有人拿家伙打在她身上，疼的心都要碎了。尽管他此刻已心急如焚，但怀里的小兰急需救治，他喊着泪嚷：“快！去快去最近的医院！”低头再看小兰身子在发抖，赶忙安慰，“小兰！小兰！别怕啊，马上就到医院！一定要撑住！”
　　“二哥啊！我肚子好疼！”莫小兰声音颤抖着，“二哥，我怕我撑不过去，你一定要想办法儿保住孩儿，啊？他是我跟小宏的命根儿。”
　　“不！小兰！你一定要撑住了！”于雨朋脸上已经青筋暴露，他不允许她母子出事，“小兰！坚强点儿啊？有二哥在呢，绝不让你们娘俩出事儿！绝不！”说完又抬高看前面的司机，“司机大哥！求你再开快点儿吧！”俗话说急火攻心，到这时候他的脑子想不乱都难：小兰一定不能出事儿！孩儿也不能出事儿！洋洋也——洋洋怎么办？老龚、老四，洋洋靠你们啦！
　　司机没说话也没回头，脚下加大油门，向附近一家医院开去。
　　“快闪开！快闪开！医生！救命啊！医生！”于雨朋一下车就抱着小兰往里跑。有医生看到他们，让他把莫小兰平放到推车上继续跑。帮着把车子推进手术室，他仍然紧张的在门口团团转。
　　“于先生，不要着急!吉人天相，你妹妹会安全度过这一关！”旁边有人说话，递了几张纸给于雨朋擦手上的血迹，“你在这里等会儿，别太担心！我再回去看看。”
　　于雨朋这才回过头想看清那人，准备说几句感谢话，那人已经走出十几米，看背影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。但此时他没心情去思索，只是双手合十不停念叨：“小兰娘俩千万别出事儿！洋洋千万别出事儿！小兰娘俩千万别出事儿！洋洋千万……”
　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于雨朋揪着的心比眉头的疙瘩更紧。
　　龚兴龙来了，脑袋耷拉着，走到于雨朋近前站住，身后跟着王宝宏、金杰、马小山。四个人都已经成了血葫芦，分不清血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。大概是别人的，因为自己没感觉到疼，只是觉得愧疚，万分的愧疚。于雨朋离开时他们几个也远远地看到杨洋倒在车后面，也焦急往过闯想救她，可就是闯不动，对方十几个人也个个是好手。龚兴龙和王宝宏都知道杨洋和于雨朋的关系，害怕拖久了出大问题，这辈子都没脸见好兄弟了！发疯似地捡起地上的刀，刀刀砍向对手的致命地方，等他们砍倒所有人，已经累得直喘粗气，血和汗浸透衣服。可跑到路口看，哪还有杨洋的影子，只有一片血迹在路中间。
　　“噗通，噗通……”四个人相继跪倒在于雨朋面前，把本就心乱如麻的于雨朋吓得倒退了好几步。
　　“你们这——大哥！老四！你们咋啦？”于雨朋连忙伸手拉，一个都拉不动他们，知道肯定是出事了，“你们这是干嘛？”稳稳情绪仔细一看面前一、二、三、四，啊！“洋洋呢？大哥，洋洋呢？”摇了摇龚兴龙，他没说话却把头压得更低。
　　于雨朋又抱住王宝宏：“老四！你快告诉二哥！洋洋呢？她在哪？”
　　王宝宏把头低得不能再低，眼泪“哗哗”地往外淌着，一串串沉重地砸在地板上，水花四溅！